廖云和初遐缓慢转过身来。
叫住他们的，正是那两个持矛卫兵。
卫兵并未做出警备姿势，其表情让廖云想起地球上随机查身份证的火车站警察。
“请把兜帽掀开，”高个儿的卫兵对初遐说，“把脸露出来。”
“是的，大人。”
初遐照办了，露出面容，直视着卫兵。
“请问……有什么事吗？”她说。
“嗯……这个嘛……”高个儿突然语塞，目光有些闪烁，似乎是被初遐的美丽震住了，一时不知所措。
“你、你们从哪儿来？”矮个儿的卫兵连忙接话。
“小女子名叫蔻妮，来自汤加尔平原上的清泉村，是村长的女儿。”初遐平静地说。“今年大旱，收成很差，小女子代表全村人去圣母之愿修道院，希望能在辉世圣母的圣像面前，祈愿旱季快点结束。”
“那他呢？”高个卫兵指了指廖云。
“他是我的保镖。”
“保镖？”矮个卫兵皱起了眉头。“如果带武器进城的话，要到城市卫队备案。”
“我们当然不会带着能伤人的不洁之物，去拜见圣母像。所以，他只是一名能陪护我的男性而已，并无武器。您可以搜身。”
初遐说完后，再次做了一个手掌放在胸口，大拇指压在掌心，然后微微点头的动作。廖云意识到，这大概就是要去拜见圣母像的人都会使用的祈祷礼，于是连忙也跟着做了一个。
矮个卫兵给高个卫兵使了个眼神，后者有些敷衍地搜了廖云的身。幸好，打火机之前已经交给初遐了。
“什么都没有。”高个卫兵说。
“那，我们可以走了吗？”初遐说。“还是说，也要搜小女子的身呢？”
“不不，我们不会对虔诚的圣母信徒做这么无礼的事！”矮个卫兵连忙摇头，然后用手肘击打了身边的高个卫兵一下，让他停下那摩拳擦掌，跃跃欲试的动作。
“多谢两位大人。”
两名卫兵总算离去了，高个卫兵还傻乎乎地向初遐招手，结果又被同伴肘击了一下。
初遐重新戴上兜帽，和廖云一同转身离开。
“呼，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。”廖云说。“刚才你说话的音调，完全像换了一个人。”
“奇怪。”初遐似乎并没有松懈下来，而是皱起眉头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。整个城市的防卫，也太松懈了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。”
“这两个卫兵看起来确实挺悠闲的……为什么你觉得这样不正常？是要打仗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明明已经杀死了那个人。而且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。但是葛兰镇竟然完全没有布防……”
廖云总算明白过来，初遐为什么担心。
他还记得昨天追兵的对话。初遐杀死的人，是“亲王”，显然不是简单人物。
既然追兵已经跟着初遐翻山越岭，那么会在周边城镇加紧防御，才是合理的。
但是目前的葛兰镇，完全是一派和乐安居的景象。
“那，你不是说要去找接头人吗？这样也好，应该更容易了吧？”
“是故意封锁消息……？好让我松懈吗？”初遐依然皱着眉头，苦苦思索。
看着这样的初遐，廖云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并不久远的影像——
在周六下午，空荡荡的视听教室里，少女靠着桌子，聚精会神地看着显示器里播放的辩论大赛录像。
自从输了这次辩论大赛，少女始终不服气，反复研究录像资料，希望下次能报一箭之仇。
“他当时为什么故意做出这么低水准的反驳？好让我松懈吗？”少女看起来特别认真，脸颊略微鼓起，皱着眉头，令人怜爱。
“好啦好啦，”当时的廖云说，“不要太在意。你的发挥没问题，是裁判太偏心了……”
然后，为了安慰少女，他伸出手，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——
影像一瞬间消失了。
身在葛兰镇街道上的廖云，发现自己伸出右手，但是在离初遐只有半寸的时候停住了。
“……你怎么了？”她注意到了他悬空的手。
“没什么没什么。”他把手放下来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“你刚才说得对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城里防备不严密，这样我们确实比较容易找到和人接上头。”
“啊，那就好……那，我们这是要往哪走？”
“圣母之愿修道院。”
“原来这不光是为了应付卫兵才说的啊。”
接下来的一段路，除了身无分文地经过香气四溢的小吃街之外，并没有再发生麻烦的事。
大概一个小时后，他们来到了葛兰镇北端的山脚下。
还离得远远的，廖云就看见高耸，庄严的尖塔。离修道院越近，他发现同行的人就越多，这些人都和他俩一样，打扮朴素，两三结伴，沉默地低头走路。
“都是去拜见圣母像的人吗？”廖云问，还忍不住左右张望。
“嘘。”
真正看到修道院全貌之后，廖云才完全感受到它的壮观和威严。整个修道院的多幢建筑都是石头砌成，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，难免在充满神圣感的同时，也有一种冷冰冰，凋敝的感觉。
廖云看见，有的朝拜者，甚至碰触到修道院的外壁，就跪下来亲吻那冰冷的石墙。
“我、我们也要这样做吗？”廖云说。
“不用。辉世教的教义，并不提倡这样做。”
“信仰也太狂热了吧？”
“他们都是……这国家最穷最苦，最没出路的人。像他们这样的人，没有太多选择。”
廖云看见，这些狂热信仰者中有许多人，脚底没有穿鞋，血肉模糊。他暂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，向初遐发问了。
他们拐向院内东侧，另一栋独立的建筑物。离大门还有十余米的时候，突然门砰地一声打开，十多个男孩女孩，年龄大概从六岁到十岁不等，哗的一下冲了出来。
“玩球咯！来分边吧！”一个抱着皮球的小孩，开心地一边跑，一边大声说话。有别的小孩来抢球，他就把球抛出去，让另一个小孩接住。他们很快围绕着这个球玩成了一团，发出很大的响动，有咯咯的笑声，也有不开心的抱怨声。
看起来这副景象，和整个透露肃静气息的修道院很不搭，但是旁边道路上结伴路过的修女们，只是静静走过，有时候会微笑地看看他们。
廖云注意到，这些小孩都穿着同一式样的朴素衣服，和修女的服装在色调上很相近。
“他们是这里的学生吗？”他问道。
“全都是孤儿。”初遐说。“这片草坪，大概是整个拉尔乌斯王国，最后一块能让他们自由玩耍的地方了。”
她的眼神，黯淡了下去。
突然间，前方传来非常气韵十足的高呼——
“都给我回来！午间课还没读完呢！”
伴随着声音，一个拥有栗色长发的修女，从大门跑出来，右手挥舞着厚厚的课本。
“莎拉嬷嬷说最近课程太难了，可以少读一点！”一个比较像孩子王的孩子高声回答她。
“哪有这样坏规矩的——”
修女话未说完，看见了初遐和廖云。
“……初遐？”她停下脚步，睁大了眼睛。
“玛雅。”初遐说。
被称为玛雅的修女，像是呆住了一样，微张嘴唇，盯着初遐上下打量。而廖云，也得以仔细观察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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